12 Nov 2016

三姊妹的交換禮物

  在窗外樓下的街道上,那喋喋不休的三姊妹指手劃腳地議論著些隔窗無法聽清楚的事情,她們就要離開視線,前往不明的去處。

  這是一座純樸鄉下的小鎮,沒有一棟房屋是超過三層樓高,除了佇立在小鎮中心廣場上的老爺爺鐘樓。雖然它拄著四枝拐杖,每日依然準時在清晨六點鐘報時,第一鳴低沉強而有力的鐘聲敲醒鎮上所有的大人們,第二鳴宏亮如雷般地振奮他們一天全新的開始,第三鳴清脆悅耳的聲音搖醒它親愛的子子孫孫們。家家戶戶點亮房內的燭火,窗外天鵝灰的破曉,屋中交談的低語,清新的空氣打通了肺脈,還有頻頻掩口的哈欠聲。

  三姊妹是鎮上一位頗負盛名的裁縫師的女兒,她們喜歡著不同的東西,卻擁有著獨一無二的共同點,因為她們是名副其實的三.胞.胎,她們分別是修絲、修織和修紗。

  「爸爸!我們回來了!」修織推開裁縫鋪的玻璃木框門,站上前臺的小階梯,「我們帶了個好消息回來!猜猜是什麼?」她那過分激動不已的嘴巴嘮嘮叨叨地,正等待著空蕩蕩的店鋪給她回應,但她們的父親似乎並不在這裡。

  修絲高分貝咔噠咔噠的高跟鞋聲跟隨在後,「爸爸上哪去了?」她環視了店鋪一圈,好似慵懶無力的小貓仰躺在歐式沙發椅上的絲絨被中,只是稍微探出頭關心一下周遭而已。

  「真不像是父親的風格。」修紗斜睨通往後方工作室的門。

  門上的掛鈴不久又再度響起,「歡迎光臨!」修織熟練地轉過身對著門口充滿朝氣地大喊,把修絲與修紗的聲音全部噎回了喉嚨裡。

  「請問修帛先生在府上嗎?」一位穿著體面、衣料價值不菲(以修絲的高品質、高水準和高鑑價的評賞眼光)、領袖滾著荷葉邊的男生站在門口,以堅持的四十五度角鞠躬。

  沒人回應的半晌,修絲正在摸索皮包中的鏡子,好確認那費心、費神、費時的精緻妝容是否還有瑕疵可言;修紗還在閉氣凝神地來回掃視眼前的非我族類,尚未進入分析的環節;修織則是滾著腦袋裡的沸爐,在尚未乾鍋的情況下,她問:「你是要找人嗎?」

  「可親的佳人們,在下是李爵爺派遣到貴府的隨從(修絲正把她的粉餅鏡塞回手中的蕾絲金口包),李爵爺的外甥女前幾日從遠地來訪,聽聞令尊的手藝非凡,所以想要知道在月底之前完成一件訂製的禮服是否可行。」他紋風不動的架勢是城堡角落裡的一副全套盔甲。

  「父親不在家,我們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修絲毫不在意形象地捂了捂嘴呵聲連連,「我想要在多睡一會兒,等會兒還有好姐妹的聚會呢!(嬌媚又黏膩的驚嘆號)就請我的兩位妹妹好好招待貴客吧!」她對著修紗使了使眼色(拜託妳啦!我親愛的小妹),再請那位擋在門口的隨從挪開身子,好讓她可以走上外面連往主屋二樓的樓梯。

  「你叫什麼名字呢?」修織的睫毛眨呀眨像把芭蕉扇韻律地煽動著。

  「在下李休。」他機械式地扶起身,五指並攏地貼在兩邊的褲線上。

  「你好,我是修紗,這位是修織。不如先讓我替我父親為李爵爺的外甥女丈量尺寸,如果有一些特殊的要求我也一並記下。」

  「那實在太感謝修紗小姐了。」他再以完美的九十度角鞠躬,修織在旁默默地咕噥了一聲。

  「太客氣了,不過方便讓我帶上我二姊嗎?(修織竊喜)」

  「沒問題。由於路程當日無法往返,可能須要麻煩二位準備行李,我先在馬車上候著了。(修織狂喜)」

  修紗把店鋪門上的牌子翻轉至非營業中,背後傳來馬兒被安撫的嘶嘶聲和跺蹄聲,四匹馬駕著一輛四輪廂型車,即使是璀璨耀目的金色也不厭庸俗了,五光十色的寶石鑲嵌在那活靈活現的人物雕鐫上。她知性的嘴角輕輕地往上一提,她親愛的大姊怎麼不會與那碩大的寶石一同泛著淚光呢?膜拜的身影和讚嘆的聲音牽縈在茫茫渺渺的幻影中,唯恐不能將它收作珠寶盒留為己用應該是她大姊最後的遺憾吧!

  臥房裡枕臉側睡的修絲浮現一抹公主與王子完美結局的甜美笑臉,剛才的那股怦然心動全部完美地融入空幻仙境之中,隨她進入夢鄉吧!修紗提起了行李,帶上了房門。

  修絲從睡夢中驚醒的前一刻還在與高貴帥氣的王子相互依偎著,時下的幸福甜蜜退卻成為第三視角,她的兩位妹妹們也已經在馬車奔往城市的路途上,此起彼落的馬蹄聲引來鎮民的注目,紛紛放下手邊的事情,駐足在老爺爺鐘樓的圓環廣場上遙望,然而一位車夫剛讀完面前張貼的告示,或許他應該知道那三姊妹的話題是在於這個月底全國共襄盛舉的選美晚會,他曾見到她們如此雀躍興奮的神情,想必今年是她們歲滿十六,首回獲得參賽的邀請;或者又是「修帛的裁縫鋪」門庭若市的季節,因為他的雇主正對著他的女兒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我的寶貝女兒屈居於人後的。妳說什麼?修帛的裁縫鋪?管他是什麼鋪,我會請梯城中最——最——最知名的設計師給妳打扮。什麼?不在梯城?在這座小鎮?我的女兒呀!這裡可以搞出什麼名堂?聽爸爸的,爸爸有認識的——好、好、好,爸爸依妳。走啦!」最後一聲是雇主對他的吆喝,他策馬往城市的方向驅使,然而就在去年的晚會上,像她那樣的女孩觸目皆是,無不是讓人深感妖嬈、媚俗、附庸風雅和難以吞嚥的厭惡,再想著她們假裝不經意地觸摸他的身體,讓他忍無可忍卻只能以同樣虛假的笑容作回報,今年他打定主意,即使鐵匠再如何燒熾頑固的生鐵,錘擊他的意志,仍然是永不和謝絕!他快馬加鞭,強勁的風勢橫掃他的側臉,不理會雇主的咒罵,她們亮晃晃的笑聲始終吹不開,也吹不散,就連遠眺田園道路的盡頭都閃著金光。

  「我的天哪!那人是怎麼了!」坐在馬車裡的修織驚呼,對著從車窗上掠過的另外一輛相較之下平凡得出奇的馬車。

  「沒事吧!修織小姐。」李休坐在她的對面,此刻正好扶住她的腰。

  「喔!」她趕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撢了撢裙面,拉了拉衣肩,故作鎮定地捋了捋兩側細捲的瀏海,最後對著修紗表達感謝之意。

  「妳記得我們的分別和名字?」修紗直接略過修織的不知所措,對李休問。

  「我想那應該很容易,妳們雖然穿著類似相同款式的衣服,但是顏色不同,髮型不同(修紗瞪了修織一眼,因為她在二姊的要求下與之交換了衣服,這是修織最喜歡玩的把戲,通常修絲心情大好的時候也會配合演出),說話的樣子也不同,每一個人在我眼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此時的修織隔著車窗眺望著一幅阡陌縱橫的超現實主義風景,那是一本又一本陌生的書名,窗面不時反映交錯的身影,和煦的春風吹拂青翠的稻田,陷入昏睡的太陽仍在翻閱著,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右耳頻頻被他們契合的話語聲給干擾,如果一定要她說些什麼,她會說——「食譜也算,對吧?」截斷了修紗的那一句:「喔!那本!我知道、我知道——」

  「原來修織小姐,喜歡做菜呀?」李休問。

  「那是我的生命。」她很高興終於把他雙眼的焦距調整到了最合適的位置。

  這時馬車穿入拱城門,修紗仰起頭望向被城牆阻隔在外的天空,車廂片刻地明暗惹得修織也把視線投往窗外,他們抵達了梯城。

  「阿紗,妳看看那個,那個是什麼!還有那個!」修織興奮地對著車窗指指點點,色彩富麗鮮豔好比熱帶水果的屋頂,落日餘暉下熱氣蒸騰的煙囪,舉止浮誇好似表演一場舞臺劇的人民,盡盡堆疊成山,襯托富餘豐饒的景象,綿延不絕的石階纏繞其中。

  「讓開,快讓開!」一個長相粗惡的男人大聲吆喝,站在馬車上揮斥著長鞭,抽打那早已疲憊不堪的馬兒,它痛苦地嘶鳴,使勁徒勞的力氣擺脫韁繩,綻開血肉的傷口還未癒合,長鞭又迫不及待地再劃上一痕,馬兒雙膝跪地拽身而倒一命嗚呼,像似囚車的車廂只是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那男人不以為意地跳下馬車,將車廂栓在馬廄的柱子上,大搖大擺不顧市井眾人的碎語與目光離去,走進在旁那間名為「大傢伙小人物」的酒館。

  「那是在做什麼?」修織問。

  「不清楚,待我回報李爵爺再說。」李休神情肅然地別開那匹馬兒的屍體與一鬨而散的路人。

  「我們要怎麼到李爵爺的城堡呢?」修織將額頭抵在車窗上,姿勢勉強地仰頭望向窗外的山頂。

  在經過輾轉的輕裝馬車、人力升降梯、侍從抬轎和徒步登梯之後,終於在午夜之前抵達李爵爺的城堡,站在居高臨下的大門口前的臺階上。

  「下次別請我來了——」修織上氣不接下氣地倚在門扇的一側,從地獄的深淵吸上一口來自天堂的芬芳,此時老舊斑駁的大門顫抖地嘎吱敞開,她連滾帶翻地摔跌在地板上,正上方卻浮現一個人男子蒼白的臉龐,但她吐出的第一句話卻是:「李爵爺呀!原來你這麼年輕。」

  「我不是李爵爺。」他的雙眼在粼粼波光中閃爍,他的聲音在幽幽深谷中低鳴。

  「這位是李爵爺的獨子,思少爺。」李休忽地立正站好在旁引見,他瞥見陰影中跟隨在他身後的兩位女僕,手上各拎著一只皮箱,「請少爺慢走。」他恭敬地鞠躬,當再次仰起身來時,李思正在凝視著他自己的過往,那段無所顧憚的歲月,狂放不羈的青春,撲朔迷離的仲夏;那座小小的後花園,天空為背景、白雲作劇幕的遠方飛來一隻文鳥棲息於籠中;皆盡在李休空洞虛無的深褐色瞳孔的逆時漩渦之中,光彩奪目卻又在內心深處黯然失色。

  李休目送著李思離去,他無以回報的絢爛焰火,忽忽白煙四起,夾雜兒語嬉戲,純潔似藍天白雲地咧嘴暢笑,隨之豔陽刺眼逐漸地消失在眼界之中。

  「李!思!你給我站住!」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硬扯著嗓子直奔八度高音,粉碎了本是萬花筒的世界。她見李思的身影早隱沒在黑夜,撩起厚重的裙擺笨拙地騰空飛越階梯,重重地踩上地面好似她的決心,誓不罷休的追趕。

  「純小姐,當心啊!」李休在後頭喊道,看著她邊跑邊把高跟鞋從腳上拽了下來。

  「這些人是誰?如此地在大門口喧鬧!」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大門裡的黑影中逐步逼近。

  李休向那男人致上最崇敬的問候。

  「什麼!」修織驚歎地大喊,因為那位鬍鬚生長茂密和抬頭紋鐫刻入微的男人才是李爵爺。

  李休向李爵爺解釋修帛先生不知去向,改由他的兩位女兒代勞,另外——

  「派人抓他回來。」李爵爺說完後瞪視了李休一眼才轉身離開。

  「是。」他始終低頭不敢觸及李爵爺的視線,直到爵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才欠起身下令爵爺的指示。

  李休將姊妹倆安頓在城堡西側塔樓的一間臥房,修織則倚在半開的門上望著他連夜離開的背影。

  「二姊,先把門關上,我們必須好好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修織若無其事地闔上了房門,走到對面的床上,拉起棉被鑽了進去),據我猜測,剛才那位女生肯定是李爵爺的外甥女,如果她跟著李思一起失蹤了,那麼我們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也隨之沒了?」

  「我倒覺得這沒什麼關係,我們就是被請來的客人。」她捂了捂嘴,把臉埋在枕頭裡。

  「不行呀!二姊,我們還不知道爸爸上哪兒去了,是不是回家了。」

  「阿紗,別擔心,沒事的,我就是有點兒睏了,先讓我睡一下。」她翻過身背對著睡去。

  修紗環視了一眼房間,從床上起身走到窗臺前,托著下巴、空對著一幅毫無生氣的黑夜發楞,她原先是不怎麼關心那位思少爺究竟為何要離家出走,但在這淡濛濛的月色下傳來兩人低語的說話聲,聲音的主人被壟罩在城堡的陰影之下。

  「夫人,一切都安頓好了。」

  「把少爺的生活起居都給打點好。純小姐跟上了嗎?」

  「跟上了,夫人。」

  「非常好,一切都在計畫之中,別讓他們太早回家,知道了嗎?」

  「知道了,夫人。」

  「那妳也快回去吧!被發現就不好了。」

  「是的,夫人。」

  修紗搖搖晃晃地退後坐回床上,正當思路陷入一段力挽狂瀾地赤手搏擊時,鋒利的敲門聲來得令人膽戰心驚。她僵直著身體,眼珠轉往門口的方向,伴隨悄然離開的腳步,之後再無其他的聲響,只剩思少爺和純小姐的身影飄飄蕩蕩地存在腦海之中。

  隔日早晨她倆被喚醒參與一場戲劇演出,此時編劇還在樓頂上呼呼大睡,導演手裡握著一本空白的劇本,連忙催促地喊著演員們著裝入鏡。

  「我還沒準備好,阿紗。」修織與修紗躲在半掩的房門後,兩人一上一下疊在門口往外窺探。

  「現在是要下去,還是不要下去呢?」修織神經兮兮地問。

  「出去看一眼,我們就回來。」修紗往上瞧了瞧,修織仍在一臉窘迫的模樣看向房外的走廊;見她沒什麼反應,修紗鑽過她的下巴,躡手躡腳地走上長廊。

  「喂!阿紗,回來呀!」修織抵著喉嚨在後頭嘶叫。

  修紗回頭使了眼色命她閉嘴,自己則大字型地貼在對面的牆面上移動,沿著牆壁往左側望去,中間是一條二樓的雕花欄杆,樓下是一樓的大廳,正在上演著一段各懷異心的辯論,她站在陰影處背對著牆角,放長耳朵的天線。

  李爵爺站在大廳中央,後腳跟著爵爺夫人,兩排的士兵們從中一劃分為二,中間的空地正是思少爺與純小姐,還有殿後的李休與那兩位女僕。

  「舅舅,你都不知道我今早起來有多麼驚恐,原本我一個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覺,誰想到表哥居然跑來跟我搶床睡。」

  「閉嘴,丫頭。」李思悶悶地回嘴。

  「慕純,妳說為什麼在三更半夜要擅自離開城堡?」李爵爺命令。

  修紗這時轉過頭去瞥見慕純的眼睛時不時地往爵爺夫人的臉上瞧,忽然她開竅似地說:「對了,好像沒事了,舅舅,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告退囉!」

  慕純一副剛從廚房偷吃完甜點,以為在場的觀眾都沒有絲毫的察覺。

  「說清楚再走。」李爵爺回頭走上階梯,坐上主位。

  「就是⋯⋯聽說表哥要去找一位朋友,然後那位朋友又特別會做甜點。」她不甘不脆地說,「就是想去觀摩一下唄!」她頭低低地又瞄了一眼爵爺夫人。

  「既然是拜訪朋友,何必躲躲藏藏。」

  「就怕說了你也不愛聽。」她嘀咕了一聲。

  「既然沒事了,我就先回房了。」李思話一說完轉身就走。慕純見狀,抓緊了時機就跑。

  李爵爺對他的夫人說:「叫上那兩位姑娘一同用餐,然後事情辦完了之後再讓李休送她們倆回去。」

  修紗一聽完此話立刻調頭奔回房間,但誰曉得修織從何借來的膽量,竟然不在房間裡!這裡有兩句既實際有貼切的說詞是在描述她:連地圖都羞愧於承認自己是一張地圖,輕鬆上手制作一局簡易迷宮的超級達人!

  修紗立刻把手心貼在出了房門口的左側牆上,她一路沿著走廊前進,先是一個左轉再一個左轉,前方有一座向下旋轉的樓梯,她碎步迅速地飛往,但樓梯的長度比她預期的還要更長,似乎下到了地窖,當她考慮返回時,眼前出現一扇破舊不堪的門,而且是被打開的,她把手伸往門前——

  「嘿!阿紗!妳怎麼會在這裡。」

  修紗的心臟猛然地一蹦。

  「快被妳嚇死。」她一把抓住胸口,「我當然是來找妳的,要去用餐了。」

  「好。」修織關上了那扇門,從容地走過修紗的身旁,上了樓梯。

  尋找她們的女僕已經出現在臥室的房門口準備敲門,在她們倆返回臥室的轉角處恰巧碰見。

  修織與修紗在沒被多問的情況下,很快地被領到了飯廳,然而座位上只有李爵爺與爵爺夫人。

  若是修絲以明媚的大眼環視桌面,那上面肯定不會是一堆破銅爛鐵;若是修織以水汪汪的大眼掃視餐桌,那上面絕對是修絲幻想中的金銀珠寶,好比實實在的黃金烤全雞、令人微醺的紅寶石葡萄酒,或是滋味甜美的草莓水晶凍。修紗想著一遍又一遍,坐在旁邊的修織竟這般的正襟危坐,不知不覺地噗哧一聲。餐後她們倆回到原先的臥房取些工具,修紗當然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而後被女僕帶往慕純的臥房,但在半路上修織鬧肚子疼,那女僕只好先帶上修織去廁所,口頭略述純小姐房間的位置給修紗。

  修紗順利地好似城堡裡沒有半條岔路,只有一條專用道路通往慕純的臥房,她敲響房門的前一秒——

  「丫頭,妳知道些什麼?」

  「什麼?」她疑惑了,可又忽然轉變成興奮地口吻問:「什麼、什麼好玩的事?」

  「別跟我鬥智。」

  「喔!他啊?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聽舅母說,晚會那日須要準備甜點,希望他可以擔任這次的主廚,可是舅舅又不喜歡這個人,所以就特別叮囑下人別讓舅舅知道。」她不爽快地把話胡亂地從嘴裡吐了出來,也不忘在最後補上一劍,「你不是都知道還一直問!」她靜默了半秒又叫道:「欸!你幹嘛跟我搶床睡呀!」

  「閉嘴!」

  「你太過分了!我要回家了!」

  「喂!妳在做什麼?我有讓妳現在收拾行李嗎?喂,慕純!」

  「不想理你!」

  「我是真的不喜歡女生!」他一時斷了理智線地大喊,好似某種宣言一樣。修紗倒抽一口氣,剛才房內的騷動一下就落幕了,但——

  「李!思!我也不喜歡你!」她對著他大吼,「喂!放開我,你要幹嘛!」

  「早上是妳躺在我的床上,那兩個人下人怎麼可能搬得動我,我母親不過是用些不光明的手段逼我和女生相處。」

  「什麼?」她恍然大悟地驚呼,「可惡的舅母居然敢騙我!但你為什麼——」

  「修小姐,怎麼了嗎?」剛才的那位女僕返回確認她是否找到了房間,打斷聽得格外出神的修紗,一道閃電劈得她亟欲掩飾自己的心虛。

  「沒事,我剛剛清點了一下,發現我少拿了一本服裝樣本,麻煩妳先幫我把這些轉交給純小姐作參考,我要回去一趟房間。」修紗把東西交給她後,腳步輕快地往走廊的另一端飛去。

  再返回純小姐的臥房時,李思已經不在房內。

  作賊心虛的修紗從書封到書底一直埋著頭與慕純討論禮服的設計重點和其他要求。慕純則漫不經心地,對於當初準備參加晚會的熱情似乎被一杯不知名堂的滋味給澆熄。最終她們以迷失在各自的泥沼中作結,當然修織也包括在其中,在馬車回程的路途上並沒有李休的一路隨行,她心不在焉地把頭靠在窗上,眼神呆滯地望向窗外,直到馬車停靠在店鋪的門口,一張面黃肌瘦、眼神游離的臉蛋把額頭緊貼在車窗上,修織委實被嚇壞了,定睛一看原來是——

  「阿絲,妳怎麼了?」她慌亂地推著修紗從另一邊的車門下車。

  「妳們怎麼現在才回來?」修絲抽抽噎噎地奔向修織的懷抱。

  「怎麼啦?」修織驚叫地跳開,最後被修紗即時伸出的雙手給接住。

  「我整整兩天沒吃點兒像樣的東西了!爸爸又不知道去了哪裡——」她雙眼泛著身為常人無法同情的淚光哭訴著,「修織!快幫我做晚餐!」

  「什麼!」修紗震驚地大叫,順手把修絲往地上拋。

  「對!沒錯!妳都不知道我錯過了多少場好姐妹的聚會!」她跌在地上痛哭流涕。

  修織上樓為大家準備晚餐,修絲立刻從地上爬起身跟隨在後,但修紗卻往隔壁鄰居家的門口走。

  「晚安!鐵先生。」

  「晚安!修小姐,請問有什麼事?」

  「我想問您昨天早上是否有見到我父親出門?」

  鄰居鐵先生本身的面相就不怎麼令人討喜,他眉頭一皺不快地說:「我勸妳們別打聽了。」

  「這是什麼意思?」修紗不顧他不耐煩的臭臉追問。

  「別問!」他吼完一聲,隨手硬生生地把門關上。

  修紗把消息帶回給她的兩位姊姊,她們倆都絕對同意修紗的推斷——

  「我最——親愛的小妹,明日有一場重要的姐妹聚會,我不能再缺席了,妳知道的,我快變成拒絕往來戶了!」

  「阿紗,一定會沒事的!等我明天工作回來再說。」

  吊在夜空中的那盞銀灰色月亮忽明忽滅的,一不小心咻地被沿途路過的晨風給吹熄了,它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火柴朝天空劃開,先是一點微弱的火光,接著千千萬萬的火星子彈跳飛濺四方,而其中一顆悠悠蕩蕩地在空中徘徊,最後降落在「修帛的裁縫鋪」的櫃檯上,上面趴著一副可憐兮兮的修絲,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店面咕噥:「為什麼又要我負責留下來顧店——」

  「我必須到小鎮上打聽父親的下落,今日就麻煩大姊顧店了。」修紗在中午出門之前是這樣子對她說的。

  修絲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捲弄著瀏海,兩眼瞪向面前的牆壁,上面掛著一幅炫彩繽紛的油畫,女孩們穿著華麗的衣裳坐在典雅的沙發椅內交頭接耳地有說有笑,喋喋不休地話語聲此起彼落,好似盈千累萬的鈴鐺聲在空谷中迴盪,又依稀聽見清脆的搖鈴聲,其中又參雜著高分貝的呼喚聲——「修小姐。」從鑲金浮雕的畫框裡走出一位女生,完完整整的呈現,分釐毫絲的映像,修絲雙手合十,虔誠敬畏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刻。

  「修小姐,我聽說您父親的事情了,我感到十分地難過。」

  修絲搖搖晃晃地從櫃內站起身,此時從門外進來了一位男子。

  「午安,修小姐。」那男子說。

  然而修絲口中回應的「午」和「安」卻相隔著綿延起伏的丘陵,定下神之後才察覺,她根本不認識他們,估計是兩個可以愚弄的外地人,因為沒有人不能分辨出一位走在時尚尖端的修大姊、跑在食物面前的修二姊和游在書海深處的修小妹。

  「請問我可以為你們提供什麼服務呢?」修絲立即恢復一貫從容自若的語調,不過剎那間,眼中的星雲卻不可抗拒地深受藍色銀河的吸引。

  「我想在這裡直接挑選適合的禮服。」那女生環視店鋪一圈。

  「好的。」修絲奉上一副最高級的笑容,「請問有哪些需求呢?」

  那女生已經走至展示架前,撥弄著禮服的領口,背對著自顧自地說:「我要這件,然後跟我昨天的要求作一些更改就好了,我會附上額外修改的費用。」

  修絲臉上的笑容瞬間瓦解,雖然在姐妹的聚會上不乏出現這種眼睛生在頭頂上的後天公主,但是那句「昨天的要求」到底是什麼呢?她走往店鋪後方的工作室,可是在這偌大的檔案櫃面前,那天殺的「昨天的要求」在哪?

  她環抱臂膀靠在工作桌上,這時偏偏一樣不識相的東西跑來壓在她臀部底下,她舉手就往桌上掃去,緊接著在地上響起一聲——「啪」!她瞄了一眼地上的夾子本,隨手拾起翻了翻,最後視線落到上面的日期,她頓時暢然大笑,這時她聽見——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布丁是哪些材料嗎?幫我到鎮上買一點好嗎?我也可以順便幫你做你喜歡吃的水果塔。」

  「好,我讓僕人們分頭去買。」

  「最喜歡的?誰會知道?他竟然知道!什麼!還有僕人?怎麼會選上她呢?太讓人氣餒了!」修絲又驚又喜地把耳朵貼在門上嘀咕了好一會兒,等到店鋪前頭的掛鈴恢復平靜之後才神態自如地走了出來。

  「慕小姐,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地探討一下妳的需求。」修絲一本正經的模樣,按耐不住的顏面神經頻頻跳動著。

  「說啊?」慕純正拿起一件明顯尺寸不合的禮服放在自己的身上比劃著。

  修絲不得不刻意地讓夾子本不小心掉落到地面上,好讓她可以埋頭笑上兩聲,等到好不容易摸到夾子本仰起頭時,一對斗大的眼珠直逼鼻息,修絲立馬顧左右而言他地手指一方大叫:「啊!穿衣鏡在那裡!」

  「混帳!」慕純被她深藏不露的獅吼功力給彈飛倒地,現在正揉著她被摔疼的屁股,「妳有什麼話,最好趕快說。」

  「抱歉啊!」修絲在旁攙扶著,「那麽就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什麼?」

  「不好意思等一會兒我要說的話。」

  「不用不好意思。」

  「那麼就不說客氣話了。」

  「不用客氣。」

  「您太客氣了。」

  「快說!」慕純尖叫。

  「妳說妳要高領?妳的脖子在哪?還要露肩?讓我看看妳的肩膀,手臂雖然有點粗,不過肩膀倒不算厚實,妳居然有胸部——冷靜、冷靜、冷靜——身材比例不佳,腿看起來有點短,放棄這種前短後長的裙擺,妳還要千層蛋糕!」修絲莫名其妙地在夾子本內寫下這項堅不可摧的要求,還特別附註:「這一點我絕對不能妥協!」然後在慕純趾高氣揚的背影後使勁地翻了一記白眼,雖然人家只是稀鬆平常地挽著手離開,和那該死的迷人!

  達達的馬蹄在櫃檯桌上原地奔馳,盯著秒針超越分針喝采十次,一串叮噹響為之鼓掌。

  「美麗的修絲姐姐,我有禮物要送給妳!」

  修絲斜睨說話的人一眼,只有半頂頭髮浮現在櫃檯前,她興趣缺缺地伸手討禮物,正眼還沒瞧上它一眼就直接問說:「小兔崽子!今天又上哪裡去溜搭了。」

  「沒有呀!我很乖,還給姐姐買了禮物。」他樂咯咯地笑著。

  修絲用手肘撐起身體,往前挪移了幾吋,一副等著好好收拾他的模樣。

  「快看看,我送給姐姐什麼了!」他那對滑溜溜閃爍著精光的眼睛,準沒有什麼好事。

  「又是從哪裡摸來的,從實招來!」她一掌蓋在他奶油金的頭髮上。

  「姐姐怎麼可以這樣呢?我還記得今天是妳的生日呢!」他抽抽噎噎地在粉嫩的小臉旁點上幾滴口水。

  「生日?」她一臉狐疑的凝視著他別有洞天的瞳孔,「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日。」

  「唉——」他嘆了一口令人髮指的長氣,然後在本尊面前示範既嬌媚又黏膩的語調:「還是人家修織姐姐好,記得我的生日,還會準備意外的小蛋糕給我——」最後再輕嘆一聲,偷瞄一眼她的反應,等待著狠勁十足的那一句:「去找妳的修織姐姐!」不過修絲卻反常得心平氣和,只問:「真的嗎?」

  「我要去找修織姐姐囉!」他忽悠忽悠地架起機翼直往店鋪門外快快飛。

  修絲繼續趴回櫃檯上,恍恍惚惚地望著分針搖槳渡過一位又一位的客人,時間終究划到了彼岸,將門上的牌子換上另一面:「明日請早!」然而門上的掛鈴又——

  「已經沒有您的尺寸囉!」修絲背對著店門口呼喊,一面彎腰撿起地上戰後殘存的禮服。

  「我收到李休的來信,爸爸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修紗把信紙擱置在櫃檯上——

  致可親的修小姐們:

  妳們安好,我已經確切打探到妳們父親的下落,修帛先生目前由一位富商聘僱擔任私家裁縫,請妳們莫過於擔心。

  「這是什麼東西?」

  兩臂掛滿著禮服的修絲轉過身去,見到修紗站在櫃檯旁,手上正拿著剛才那個小兔崽子送來的東西。

  「話說是隔壁那個小兔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但是我壓根兒都不相信他會準備什麼禮物給我,成天只會屁顛屁顛地跟在我後頭說(她還刻意模仿他小小孩的語調):『等我長大了以後,我要修織姐姐當我的太太。』偏偏修織那個傢伙還少根筋地跟他一起玩扮家家酒。」修絲把手上的禮服擱置在櫃檯桌上,癱倒在椅子上。

  「這是一本書,大姊。」

  「所以呢?」她兩眼直恍恍地看著她。

  「妳知道這本書上面的名字是誰嗎?」

  「我就知道這是他從別人身上摸回來的,每次都讓我來處理這些贓物,簡直是個麻煩精。」她環抱著手臂低聲咒罵。

  「上面寫的是二姊的名字!」

  「是嗎?」她遲疑了兩秒,「她又想做什麼料理了,讓我來看看!」她伸手接過那本書,由於修絲對於稱不上是淑女的東西一向不會過於費心勞力,描述書本的差事還是留給修紗吧!

  「這本書挺古怪的,書脊和書封沒有標註任何文字,裝幀設計十分過時,卻沒有絲毫老舊的跡象,妳看——」她指了指書背下方邊沿正中間的位置,上面的確是修織的名字,「不像是用墨水寫上去的,倒像是本來就印在上面的。」

  「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修絲一面把書翻開。

  「空白的,對吧?」

  「這本不但不是食譜,而且根本稱不上是本書!」她恍然有種被愚弄的感覺,「等修織回來了再還給她吧!」她隨即把書扔回櫃檯桌上,起身走往門外。

  修紗再次來回審視這本書,試想修織是什麼時候擁有這本書的,或許這本只是她準備拿來記錄食物烹調方法的本子而已。

  修紗把店鋪打理完後,在門口巧遇修織歸來。

  「今日麵包店如何?」修紗問。

  「就如往常一般,沒有什麼特別的。」她異常得垂頭喪氣,手上還拎著一盒東西。

  修紗躊躇著現在是否是應該迎上前去,最後她生硬地拍了拍修織的肩膀,領頭走上通往主屋的樓梯。

  「我想妳是不是掉了這個。」修紗口齒不清地對她說,在進門之前從她斜肩的軟布包裡拿出那本書,遞到她眼前。

  「怎麼會?」她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她,「妳看了?」她輕聲地問了一句,以非常不修織典型的語調。

  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字,修紗甚至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敢開口說:「看了。」

  「那妳願意嗎?」

  「妳們怎麼還不進來!」修絲開門大喊。

  「妳是從哪裡買這本書的,不是巷尾白先生的那間書店,對吧?」修紗一面進門,一面詢問修織,剛才的問題恍惚一陣清風淡淡地吹拂耳際,誰也沒有說清楚、聽清楚。

  修織讓修絲關上門之後,站在原地幾經調整合適的語調才對她們說:「妳們必須替我保密。」她們倆按耐不住地連連點頭答應,求得儘早打破這種令人渾身不自在的怪異氛圍——「這本書是我從李爵爺城堡裡偷出來的。」

  「妳瘋了嗎?」修紗立刻大叫。

  修絲撫了撫胸口,對於自己竟然為了這種事情大驚小怪而表現失常頗不以為然,好聲好氣地對修織說:「妳應該偷點像樣的東西。」

  「她是一件寶物。」修織非常肯定地回答。

  「她不是。」修絲以被逗弄的眼神看著她,「它不過是一本華而不實的——東西,我想這是我能找得到最貼切的詞語。」

  「為什麼?」修織兩股腮幫子微微熅火。

  「它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用的本子!」修絲說;「妳就是個不學無術的人!」修織說。

  她們三個人頓然互看彼此,鴉雀無聲。

  修紗率先打破沈默,極其冷靜地對修織說:「二姊,我不認為大姊不學無術。」然後同樣地對修絲說:「大姊,我認為或許這本東西對於二姊來說是有意義的東西。」

  「妳也說是東西了吧!」修絲走往修織的肩膀撞去,她手上的那本東西應聲掉落地面。修絲準備離開主屋,但是——

  「這上面有字。」修紗好奇地蹲下身去,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站在門口的修絲,手還懸在門把上。

  「禮物。」修紗唸道。

  「妳不知道嗎?真奇怪!」修織彎腰準備撿起;「妳想要交換什麼?」修紗抬起頭看向背對著她的修絲。

  「什麼?」修絲側身轉過頭去,語氣中充斥著精疲力盡的厭煩。

  突如其來一陣旋風吹得書頁支離破碎,在煙霧散盡之時出現一位駝著背的老婆婆,身披與書皮相同顏色的兜帽斗篷,骨瘦如柴同紙張一樣蠟黃的手扶著一只枯木拐杖,從兜帽的陰影處閃爍一記白光。

  「稀奇!稀奇!」老婆婆以沙啞的聲音調侃,接著自顧自地以朗誦的口吻說道:「如果不是我老眼昏花,居然有三個娃兒想要交換她們的禮物,不能是其中的兩個,不能是另外兩個,就是剛好妳們三個。」然後伸出掌心瞇著眼睛朗讀道:「我,修織,願意以視美食為生命的禮物與之交換博學多聞嗜書如命的禮物。」最後目光停留在修紗的身上,修紗則又恍然大悟地對修絲說:「妳說妳一直想學會烹飪,是真的!」

  修絲手握拳頭,提了一口氣對著牆壁說:「是真的。」然後不情願地問:「所以妳說我不是不學無術也是真的?」

  「真的。」修紗目光炯炯,沒有半點兒的猶疑。

  「非常好,妳們站上前來,發誓妳們不會食言而肥收回自己給出去的禮物,然後第二項條件是,妳們必須交出妳們的時間作為我的酬勞。多久?我想差不多十年吧!如何給?非常簡單它就在妳們的口袋裡,伸手就可以撈到了。怎麼可能?妳說怎麼可能,娃兒!妳難道沒有長眼睛嗎!」

  姊妹三人摸了半天也沒能摸到時間在何處,老婆婆不悅地大叫:「每次都遇到妳們這種人,我自己來取!」她氣沖沖地抉了抉她們的口袋,從中各自拿出一枚金幣,她們三人訝異地再次翻弄自己的口袋,但是依然是什麼都沒有,「好了,等妳們睡上一場好覺,禮物會在妳們醒來的時候被打開。」她話一說完,姊妹三人昏昏沉沉地朦朧睡去。

*** *** ***

*** *** ***

  翌日清晨老爺爺的鐘聲幽幽迴盪,她們在第三聲低鳴之後驚醒。

  「阿紗,我做了一個夢。」

  「我也做了一個夢。」

  「我也是。」

  她們姊妹三人不約而同地往對方的臉上瞧——同樣的臉蛋、同樣的五官和同樣的髮色,沒有什麼是不一樣的,她們頓時鬆了口氣。

  「我去做早飯。」修織起身走往廚房,但是卻站在爐子面前發楞。

  「妳到底在做什麼?」修絲來到修織的身旁,「妳去幫我們準備餐具吧!」

  「我有靈感!我有靈感!」修紗興奮地尖叫直奔樓下店鋪的工作室。

  她們姊妹三人多多少少可以察覺今天的自己有一點兒不太一樣,但就是說不上來,直到——

  「早安啊!修紗!今天店裡進了新書喔!」白先生說。

  「早安,是嗎?那太好了!可是白先生,我是修織,不是修紗。」

  小鎮上的鄰居和朋友們不知道為什麼,逐漸地不太能分辨她們姊妹三人,甚至有時候修紗被當成修絲,修絲被當成修織,修織又被當成修紗,好似那位老婆婆只是幫她們把名字換了一輪而已。


- 完 -


馮緣蝶 JESSIE 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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